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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位置”是靠近门口的上铺。

铁梯冰凉硌脚。她费力地把那个破旧的行李箱举上去,动作笨拙。

床板上只有一张薄得透光的草席,摸上去冰凉而粗糙。

她默默地打开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她把它们拿出来,一件件叠好,放在枕头旁边。

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短视频夸张的笑声、拍打脸部的啪啪声、以及窗外工厂机器隐约传来的低沉嗡鸣。

每一种声音都像小锤子,敲打着王小木紧绷的神经。

她拉过唯一那条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薄被,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连头都蒙了进去。

黑暗瞬间包裹了她,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被子里残留的陌生人的气息,混合着灰尘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黑暗中,林淑莲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疯狂的眼睛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废物!关精神病院一辈子也没人管!

”那尖利的声音穿透层层黑暗,直达耳膜。

王小木猛地咬住下唇,用力到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身体在薄被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回忆。

这里没有台湾诊所冰冷的瓷砖墙,但这狭窄铁架床上铺的黑暗,和德化精神病院那间狭小、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单人禁闭室,又有多少本质的不同?

都是牢笼,一个有形,一个无形。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的灯“啪”一声被粗暴地拉灭了。黑暗彻底统治了小小的309。

粉睡衣女孩的手机屏幕光也熄灭了,世界陷入一片更深的沉寂,只剩下窗外远处机器永不停歇的、沉闷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呼吸。

王小木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受惊后僵硬在巢穴里的动物。

蒙着头的薄被下,她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无边的黑暗。

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手掌心的刺痛感还在提醒着她现实的冰冷。

这里没有林淑莲掐在脖子上的手。

但新的齿轮,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动,冰冷地啮合着,发出低沉的、预示着碾压的声响。

它正耐心地等待着,将她这个“39岁的抵债货”、“大龄厂花”、前女总裁…

…一点一点,碾入它庞大、精密、无情的运转之中。

第二天清晨,尖锐刺耳的电子铃声如同无数根钢针,骤然刺破309宿舍沉闷的空气,也狠狠扎进王小木混沌的脑海。

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德化精神病院那间永远充斥着刺耳警报的禁闭室。

“起来了起来了!要死啊!催命呢!

”下铺那个拍爽肤水的胖女人骂骂咧咧地坐起身,动作幅度大得让整张铁架床都跟着摇晃起来。

粉睡衣女孩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

只有那个穿着旧工装、昨晚背对着门睡的女人,已经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开始套工作服。

王小木僵硬地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被铃声震得嗡嗡作响。

她茫然地看着下铺忙碌的身影,直到胖女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喂!上铺的!

动作快点!赶不上打卡全组挨批!扣钱!”

“扣钱”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醒了王小木。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铁梯,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袜传来寒意。

行李箱里那套洗得发灰的工装被她翻出来,笨拙地套在身上。

布料粗糙僵硬,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仓库里的陈腐气味。

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抓起那个印着厂标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塑料口杯,冲到狭窄的、瓷砖破裂的水房。

水龙头只有两个,已经挤满了人。

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勉强驱散了一点昏沉。

没有早餐!

所谓的“包吃”,据那个胖女人(后来知道她叫李姐)一边对着小镜子画眉毛一边抱怨,只有午餐和晚餐,在厂区食堂,过了点就没了。

饿着肚子干活12个小时是常事。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线长”胸牌、脸拉得老长的男人出现在宿舍门口,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屋里的人:“309的!

新来的跟上!去S3车间!

磨蹭什么!”他的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王小木和其他几个新来的女工,像被驱赶的羊群,沉默地跟在蓝工装身后,穿过巨大的、迷宫般的厂区。

巨大的厂房如同钢铁怪兽匍匐在地,墙壁是冰冷的灰蓝色。

各种机器运转的轰鸣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耳膜和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切割的焦糊味、塑料融化的刺鼻气味、机油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工业气息。

更新时间:2025-07-07 08: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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